第3章 臨之世界（2）
一雙厚底木屐踩過一片紅色的河水。河水旁堆積著一片血肉模糊的屍首，大多被剜去心髒。泥土也因此黑中帶紅，被這些血肉滋養著，但河邊卻盛放著一簇簇白色的如同百合一樣的花朵。
“看來又丟出不少‘東西’，不知道今天運氣如何。”
一個少女拖著閑散的腳步來回徘徊，自言自語。
她穿著鮮紅的袍子，上面布滿金線縫制而成的牡丹花紋，裏面露出白色短裙，腰子上挂著一只小巧的算盤，從寬大的袖口中伸出的是一雙纖細的手腕，漆黑的長發高高梳起，鈴花錯落點綴在發間，平添幾分可愛。
少女手裏拿著樹枝，百無聊賴地翻動那些如同石膏般蒼白的軀體。
“要撿到‘零魂石’也不太容易了……至少有些碎片吧……”
她沮喪地想著，突然眼神被不遠處一抹微光吸引。她迅速向那束光跑去，卻被頭頂的一抹黑影遮蔽。
一只巨大的禿鹫盤旋而下，黑色的羽毛泛著油光，灰黃色的喙微微張開發出滲人的叫聲。
少女一個躲閃，只見禿鹫叼起那具閃著光的軀體便飛了起來。
“站住！小偷！”
少女喊了一聲，追了出去。雖然腳上踩著厚底木屐，但少女的步伐卻很快，她攥緊手上的樹枝，用力往禿鹫丟去，正中它的左翼。禿鹫疼地驚叫一聲放開了嘴裏的屍體，自己一邊撲騰一邊往下墜落。
“！”
少女立刻往那片光芒的地方跑去，生怕又有其他搶奪者。
但等她走到那具屍體旁邊，光芒卻一下子消失了。
“唔……”
屍體突然發出了聲音，嚇得少女往後退了幾步。她隨手撿起地上的石頭往那‘屍體’上丟去。
“痛痛痛！”
屍體哀嚎了一聲，手和腳開始扭動。
“竟然沒死……？”少女慢慢接近他，從衣服袖子裏掏出一個圓形羅盤，靠近那具屍體，羅盤上的指針半天都一動不動。
“可惜……沒有零魂石散發出的零氣。”
少女歎了口氣，轉身就想離開。
“救……救……”
活過來的屍體顫抖著右手求救。
少女回頭看了一眼那只沾滿血迹的手打了一個寒戰。
“咦——！今天還是回去算了！”
少女剛邁開幾步，就感覺左腳一涼，被什麽東西拖住。
“……我覺得……我還能搶救…一下！”
她又聽到了那個叫聲。
“放……放手啦！”少女的腳踝被那人的右手緊緊抓住，卻怎麽都甩不掉。
“嗚哇，超惡心！”
少女捂住嘴，只見地上的人看上去不過才十六七歲的少年，身材略瘦，迷蒙的雙眼閃爍著強烈的求生欲。
“我的手，我的腳……我的心髒……”少年嘀咕著。
“什麽怪物！”少女睜大眼睛說，“不過……最近怪物似乎增加了很多的……”
少年這才放開手，吃力地扭動著身體，睜開眼睛站了起來。
我究竟是死還是生？大卸八塊還是一擊斃命，也給我個痛快吧！
他看著自己的身軀，雖然衣衫褴褛，沾滿血漿泥土，但身上卻絲毫沒有傷痕，可是摸到胸口時卻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。
他低下頭，只看到自己的胸口有一個窟窿，黑漆漆的像個陷阱，而本該在那裏的心髒卻不存在了。沒有感到疼痛，卻有一種奇異的空虛感。
少年一身冷汗，心頭一空。好像昏死了許多天，甚至許多年。
少年用力捏住自己的手臂，依然有疼痛感，拍打幾下自己的臉頰也是一樣……所……以我還活著？！
無法解開這個疑團，但至少他確認自己還‘活著’。
原來死並不那麽不容易……
少年這才感到一陣強烈的目光正凝視著自己，他眼神慢慢移向了眼前的少女。
“真有趣……”少女走近少年盯著他的胸口打量，還用手指戳了戳，“這樣都能活。”
近在咫尺的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，她豐潤白皙的臉頰距離他不過才三四寸的距離，因爲靠的太近，他只看到她那雙泛著濕潤光澤的明亮雙眸，如同一只歡脫的小鹿。
“仔細看來，也不醜嘛。”
少女舉起樹杈戳戳少年飽滿的瓜子臉，挺直的鼻子正急促的喘氣，有點幹涸卻線條幹脆的嘴唇緊閉著，深邃的眼眸瞪得巨大，卻一動不動。
少年緊張地僵直身體，感覺從自己空洞的胸口到腦門一陣熾熱，他立刻後退幾步，似乎還沒適應身體的蘇醒，腿一軟又摔倒在地。
他剛想爬起來，就感覺被一只腳踩住了腰眼。
“來，說說你是誰？”
少年臉朝地，背上的重量讓他動彈不能。
“我叫……天地奇人。姑娘你是……？”
若不是奇人感到饑腸辘辘又頭暈腦漲，想必也不會落得如此慘狀。
“告訴你了又怎樣？”少女挑了下眉回應。
“那這是哪裏？我難道不在戰國了？”奇人一臉迷茫的看著身邊的景色。幾只黑色蝴蝶從他身邊飛過，落下紅色的粉塵。
“戰國？哦~原來你也是漂流過來的流民啊！這裏可不是戰國，這裏是次元紀年六百十八年的赤土。”少女悠閑地抓住一只蝴蝶，看著它因驚恐而震動的翅膀繼續解釋著，“是我把你從‘赤河’撿回來……”少女的木屐用力扭動了幾下，硬實的鞋底壓在奇人背上，讓他感覺有點疼。“放了蝴蝶吧。奇人轉過頭對著少女說。
“你在命令你的救命恩人嘛？”少女一臉不滿地反問。
“不，我是在請求。”奇人看著焦慮地拍打翅膀的蝴蝶覺得有些可憐。
少女笑了一下輕輕放手，蝴蝶才立刻加速飛遠，她更加好奇地看著奇人說：“不過呢，我從來沒見過從‘死城’活著出來的人。”
“‘死城’……”
剛才的戰鬥場景突然衝入了他的回憶，鮮血和兩個青年冰冷的臉龐……他覺得頭痛欲裂。
“主公……我要回到那裏去……我要報仇……我要回去……”奇人因爲激動漲紅了臉。
“你事還真多……不過你連死城都回去不了還報什麽仇。”少女松開腳，淡淡地說，“活著已經不錯了。”
“回不去？”奇人的表情中憤怒夾雜著失望，“既然能從那裏出來爲什麽回不去？”
“如果可以隨意進出那就不叫死城了，從那裏出來的都是死物，從來沒有活物。而且這裏已經是‘赤土’的地界了。”少女繃緊著臉說，“而且要進去，一定要特殊的方式。”
“特殊方式？”奇人認真的聆聽著。
“但你是什麽鬼，我可沒有義務當你的解說。”少女看著眼神中充滿了渴求的奇人卻突然停住話題。
“請，一定告訴我，隨便讓我幹什麽都好！”奇人又抱住了少女的腿。
“松開！”少女緊張的把他踢開，奇人一個跟頭跌到地上又昏了過去。
“這麽不經打……”
她擡頭看了下正當空的烈日，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，從包袱裏拿出一個饅頭，生起火烤了起來。
“對了，饅頭要搭配茶。”
她認真的給饅頭翻了個面。
“嗚——哇——”少女突然聽到一個低沈幹澀的聲音，如同行屍走肉。
“嗚……好香……”
她這才發現，本來已經被‘踢死’的奇人突然從地上爬起來，如僵屍一般揮舞著手臂。他被烤饅頭的香味徹底打敗，如果每一個到他家來挑戰的人都帶好吃的，大概他早就投降了……他慢慢蠕動著向烤饅頭進發。
“拿開你的髒手，這是我的！”
少女一腳踩在奇人的手背上。
“別打擾我的下午茶時間，否則……後果自負！”
少女一個用力，只聽到喀拉一聲——
“好！那我賒賬！”奇人擺動了一下骨折的手。
少女聽到‘賒賬’二字兩眼放光。
“……饅頭是我的，這個你拿去吃啦！”
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只雜菜飯團丟給奇人，一陣強烈的食物香味讓他跳了起來。
飯團雖然是冷的，但米粒和菜葉夾了一些小魚幹，味道應該非常鮮美。
“這可是很貴——！”
還沒等少女說完，奇人已經一口將飯團吞下，三嚼兩嚼咽了下去。
“好吃！”他咧開嘴笑了一聲。
“哼，你就不怕有毒！”少女瞥了他一眼。
“好吃的東西怎麽會有毒？！”
奇人認真地說，但仍舊空虛的胃正迫使他繼續覓食——哇！好白！雖然……不是很大，但是只有在生日才能吃到的——
“包子！”
恍惚間他看到眼前有兩只久違的包子，步履蹒跚的向少女撲去。
“餵！這不是包子，餓死鬼！”他身下的少女尖叫了一聲，立刻將他踹到一邊，奇人啪叽一聲滾落在一旁不在動彈。
本想一走了之的少女緊張地走近少年的‘屍體’，戳了戳他的肚子輕聲試探：
“餵！……醒醒！”
奇人沒有反應，少女更覺得氣氛不對，她更用力地戳了一下少年的肚子，突然聽到一個洪亮的“咕噜”聲。
少女轉動明亮的眼珠，若有所思。
“我還有幾個飯團，可惜這幾個放了時間久了……只能扔掉啦！可惜可惜！”她一臉爲難地抖開一只小包袱，裏面有三四只各色的飯團，鮮豔的顔色甚是吸引人。
“等等！”
少女剛要做一個丟包袱的動作，奇人搜得一個魚躍接住了包袱，雖然除了接住飯團的雙手，身體其余部分繼續在跟大地親熱。
“浪費糧食是最糟糕的事情！這麽好吃的飯團怎麽可能是壞的！”
他想也不想就把飯團塞進嘴裏，三口並成兩口，吃得一幹二淨。
“超好吃！”
奇人一把抱住少女的腿，眼角含著淚說，他遂即將飯團往自己嘴裏塞，兩三口便吃完。
“你一定是天神派下來救我的使者！”他仰起頭，視線無法從她身上移開。
“呵呵。”少女輕笑了一聲，對于奇人的鄭重感謝不屑一顧，“今天起就是我的手下了！”
她搖了搖腰間挂著的算盤說。
“手下？等等……這個沒有邏輯啊！雖然我是賒了賬……”
“欠我錢，當然是我的手下咯。”少女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算盤說，“對了，你不是想回到‘死城’嘛？去那裏的方法只有我知道。”
奇人突然變了臉色，眼睛變得通紅，仿佛快冒出灼熱的火苗，他一臉嚴肅地說：
“如果你能帶我去魔王的‘死城’，就算三輩子做你的手下，我都願意！”
“等等……這情報可價值連城，而且我還沒決定要雇傭你三輩子，讓我先考驗一下你吧！”
“殿下任何吩咐，在下都在所不辭！”奇人單腿跪地，聲音裏透露著一絲凝重。
咦？跟剛才有不一樣的感覺……少女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想。錯覺！錯覺！一定是今天太疲勞了。
“那……先幫我賺錢吧！”少女轉動了一下清澈的眼眸，一邊向前走一邊說，“對了，我叫入雲。”
“好的，入雲大人！”
聽到這個稱呼，入雲猛得回過頭看著衣衫破落的奇人說：“大人？真難聽！我有那麽大麽？”
“那我叫您‘入雲殿下’吧！”奇人跟上入雲的步伐回應道。
“殿下……”入雲的臉上不知怎麽突然略過一陣绯紅，“切，勉勉強強。”不過下一秒她又恢複了臭臉。
第3章 臨之世界（2）
